“你作威作福,得罪了那么多人,妾嫁了你一天也不得安宁,日日愁苦,担惊受怕,可母亲指何晏之母,曹操的尹夫人却以为我吃醋,怕你被别人勾引去,才不放心……现在到了这个地步,谁还肯为你说话?皇帝不也是由司马懿说了算的吗?”

何晏更加惶惶不可终日。

上年年底的一天,何晏曾做了个梦,有几十只青蝇齐集鼻子上,轰也轰不走。

他醒来有些忐忑,便去找洛阳神卜管辂,求解梦。

管辂占起一卦后,直言不讳说:

“鼻处人脸的最高位,苍蝇逐臭,聚于阁下之鼻,乃是位高者颠覆,奢豪者败亡之兆呀!”

何晏听了很不痛快,怏怏而回。

管辂的舅舅怪外甥说话不知轻重,得罪了权贵就麻烦了。管辂轻蔑的一撇嘴:

“与一个将死之人说话,有何惧哉?”

一日,洛阳西北沙尘暴骤起,飞沙走石,家家都闭门掩户。管辂又预言:

“此乃天警,不出半月便见分晓。”

舅舅惶惑不定,叫他慎言。谁知高平陵事件之后,这个梦竟应验了。

何晏正在一筹莫展,突然卢毓亲自登门,把何晏请去做助手。

这下何晏感戴莫名,将一颗忠诚曹爽之心抛去,换成了报答司马懿的满腔热忱。

揭发别人的罪行越多,保全自己的机会就越大,何晏深信这一点,于是不辞辛苦,穷究猛挖,卖力程度远远超过了卢毓,几天功夫就掬得厚厚一叠罪状书,高高兴兴的拿着去见司马懿。

“太傅,此案总算了结了。下官夜以继日关,将有关罪犯的恶行全部记录在兹。请明公过目。”

因为他吏部尚书职责并没有被撤销,所以他自称下官。

“哦,何平叔辛苦了。共揪出哪些罪人啊?”司马懿眯着眼睛似笑非笑的问。

“哦,有邓飏、丁谧、毕轨、李胜、桓范、张当……哦,当然还有曹爽兄弟。”何晏扳着手指一一道来:

“一共是七姓十人。”

“七姓?可老夫与圣上拟定的有8个姓啊。何平叔你是个聪明人,怎么也会有疏忽呢?”

何妟脸上一直挂着的谄笑渐渐消失,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看到司马懿两道阴狠的目光,像毒蛇的信子射向自己,他不可遏制的打了个寒噤:

“太,太傅……莫非还有我、我家吗?”

“正是。何平叔总算还有自知之明。”

司马懿冷冷的一笑,闭起眼睛朝垫着虎皮的座椅上一倒,再不理睬目瞪口呆的何晏。

洛水北岸,桓范初见司马懿时,愧惧交加,一句话不说,只顾跪倒磕头。

司马懿却微微一笑:

“桓大夫何必如此客气?”

亲手将他扶起。

第二日,皇诏来了,令桓范官复原职。桓范喜出望外,前去谢恩,不料宫前拥出一群禁军,七手八脚来捆绑他。

桓范知道不能幸免,反而从容了,对领头的将领说道:

“轻一点缚我,我也是个义士!”

到了狱中,才知道是他的学生司蕃自首。揭发说:

“是他污蔑太傅叛逆的。”

司马懿大怒:

“诬人造反,按律当治何罪?”

卢毓答道:“应该反坐而治其罪。”

桓范闭上眼睛,心里流血狂叫:

“我枉称智囊,不识贤愚,怎会将身家性命寄托到曹爽这个蠢猪身上?!……儿啊,你劝我逆司马而帮曹爽,是害了我也害了你自己啊!……”

桓范想不到的是:120多年后,他的后代桓温,将司马懿的子孙东晋皇帝玩弄于鼓掌之上,废一帝立一帝,但在即将夺取司马氏江山篡立时暴病而死。

他的弟弟桓玄代晋建立桓楚国,掀开了南北朝十六国的序幕。追尊桓温为太祖。真可谓天道好还,一报还一报。

正月初十,曹爽等八姓以谋反罪被夷灭三族。8户人家共上千人,一起绑缚东市刑场。老弱妇孺哭声直上云霄,当事十个人都已昏昏沉沉,与死人相差无几。

寒风凛冽中,一片刀光血影,人头滚滚。刽子手砍得手软,围观者看得胆战心惊,蒙上了眼睛。天空阴沉,大地晦暗,似已不忍见此人间惨剧!

在这场大屠杀中,也有几位幸存者。

一位就是何晏的夫人金乡公主。禁军来抓她时,金乡公主正躲在尹夫人那里,尹夫人一手紧紧抱着俊美一如何晏的小孙子,一手抽着自己耳光,哭喊道:

“全怪我造孽,养出了这样的儿子,求求你们饶过这无辜的孩子吧!……”

心肠狠毒的司马懿得报,竟也动了恻隐之心:

“金乡公主本分可怜,从来不是何晏一路人。况且他的哥哥沛王曹林和我关系不错,几次在朝中为我说话,看在曹林母子面上就饶了她吧。”

突城报信的司马鲁芝,劝阻不降的主簿杨综,欲行未果的参军辛敞,下狱后始终凛然不阿,司马懿反而很欣赏他们,赞叹:

“各为其主,应当如是!”

于是都赦免了这几位,继续留朝做官。当然是收在了自己麾下。

“功臣”当中,太尉蒋济居然没有一点胜利的喜悦,反而沉入了极端的愤怒和深深的自责之中。

他实在想不通:世间居然有如此歹毒无耻、翻云覆雨之人!身为太傅,出尔反尔,装病装死,赢得毫无光彩可言……而后又杀人如麻,殃及无辜,绝非正人君子所为!

“我反对曹爽,是因为恨他手下胡乱变革,扰乱朝政,出于一个四朝元老的义愤而已,并不是要他性命。可是实际上就是我的一份保证书送了曹爽他们的命……

“天哪,是我骗了曹爽,可我又被司马懿骗了,间接害死了上千条性命,害死了一大群曹氏宗族。我这个所谓的骨骾之臣,有何脸面去见地下几位君主?有何脸面去见贾诩、程昱、郭嘉那一班与我并称奇士的谋臣?……

“哎呀,还有一次司马懿问我王凌此人如何?我说他文武兼备,当世无双,他的几个儿子才武过人,更超乃父,我……我多什么嘴呀?恐怕又要害人家灭门之祸了……”

蒋济越想越愧疚,越想越气愤,固辞都乡侯的封赏。未获批准,便告病回家。

5月18日就郁闷而死,终年62岁。

还有一些算不上是曹爽亲信,只是他故吏的官员也遭到株连免职。

其中有个司空王昶之侄叫王沈,因善写文章,任为中书门下侍郎,贬回家后,他特地招来了朋友羊祜,很佩服的对他说:

“我常常记得你以前所说的话,没想到今天果然应验了,羊叔子真有先见之明啊!”

羊祜谦虚的摇摇头:

“我也没想到曹大将军会有如此下场啊!……”

原来羊祜是蔡邕的外孙、夏侯霸的女婿,他姐姐又是司马师之妻。和王沈一样,擅文长辩,博学多才,而且长得秀美潇洒,难得的是,却又睿智恭谨,颇有远见,多次拒绝官府征辟官位,不肯坠落党争之中。

他和王沈同时被曹爽征召,王沈竭力劝他同去,羊祜却清醒地判断,曹爽终究斗不过司马懿,委婉地推脱道:

“豁出身家性命去侍奉别人,不是容易的事啊!我还做不到这点……”

王沈因为这次遭遇,吸取了教训,意识到司马氏力量的强大。后来曹髦继位,他又逐步升官,紧要关头却做出了临危卖主的劣举,受到舆论的一致谴责。这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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