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万八千人呢？那将近两万人呢？他们在哪儿！天行浑身的血液都凝滞了！他知道，此刻，他们还在那冰冷的积雪中，在西伯利亚白色的地狱里！两百公里，几乎每十米就是一具尸体！如果，几个月后，冰雪融化，那条用腐尸白骨连成的路就会浮现出来！
天行的眼前出现了那条地狱之路，那是一条蜿蜒着看不到头的路，路面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尸体，穿军装的，不穿军装的，躺着的，坐着的，张着嘴的，睁着眼的，蜷缩着的，伸着手的，男人，女人，老人，孩子，不认得的，熟悉的，文先生，庞五，蓝凤和她的三个孩子……
天行觉得窒息，好像一只手把他狠狠拽入了寒冰地狱，那是两万个冤魂在哭，那是两万个游魂找不到回家的路！
天行用一只手捂住双眼，泣不成声！他再一次质问自己的良心：这是谁的错！你为什么要带着他们走上这条不归路！是，是我的错！至少，我是那个在最后时刻，可以带着他们说“不”的人！为什么不说“不”！为什么！两万人！因为你的决定，变成了地上的腐尸！可你为什么还活着！最该死的人是你！你杀了他们，不管是什么理由，再美好的理由，也不能改变杀人的事实！为什么我活着？站在兄弟们的尸体上，还要接受赞美和掌声！一将功成万骨枯！原来，我竟然就是这样的人！
一时间，好像有一股烈焰，从地狱喷薄而出，让天行陷入灼热的炙烤，此时他的心里脑里只有一个念头：去死！为那两万个冤死的兄弟偿命！
不知过了多久，接连不断的敲门声让天行从混混沌沌的状态中抬起头来：“谁？”
“是我，锅子。师长，黄主席的车等着呢，大伙都在等你。”
“干什么？”
“去赴宴啊！迪化那些有身份的人都会来，要给咱们接风、庆功！快点吧师长，已经晚了！大家都等咱们呢！”
天行心中惨笑：庆功！什么功？杀了两万兄弟的功劳吗？天行一动不动，他等着，让地狱之火把自己烧成灰烬。
门外，敲门声更响了，是葛钺的声音：“师长，你没事吧？我进来了？”
天行没说话，葛钺开了门，里面黑乎乎的，原来外面的天已经黑了。葛钺依稀看到天行坐在大书桌的后面，疑惑地说：“怎么不点灯啊？师长，你这是咋了？你要不想去，咱就说你身体不适，不去了。吃个饭，有什么大不了，催三催四的！”
门一开，外面的冷风吹进来，天行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脑子倒清醒了，终于想起来答应黄主席去赴宴的事。
他平静地说：“已经答应了，去吧！你跟他们说一声，我马上出来。”
葛钺本来想凑近看看天行怎么回事，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但模模糊糊的，也没看出什么，觉得天行的声音很正常，就答应着转身出去了。
天行站起来，猛然间头晕目眩，扶着桌子稳了稳心神，拽了拽军服，戴上军帽，出了门。外面大家都等着，看他出来了，纷纷上车，前往宴会所在地，这里最豪华的饭店，海市蜃楼。
天行坐在车上，觉得一时如坠冰窟，一时如被炙烤，车窗外霓虹闪烁，可天行心如死灰，只有一个念头：为死去的兄弟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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