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濂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书吏:“哦?府衙如此仁慈?”

那书吏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强自镇定:“秦……秦大人说了,修河是为了百姓,不能再额外加重百姓负担。”

宋濂没再追问,低下头继续看册子。

偏厅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还有众人刻意压抑的呼吸声。

时间一点点过去,宋濂看完了民夫名册,又开始看钱粮账目。

每一笔银子的进出,每一石粮米的消耗,他都看得仔细。

遇到稍有疑虑的地方,便立刻发问。

钱主簿和几个老书吏轮番上阵,引经据典,拿出各种票据、文书来佐证,回答得滴水不漏。

秦珩宇早就吩咐过,明面上的账,一定要做得天衣无缝。

那些真正从黑石屿流出来的钱粮物资,早就通过各种隐秘的渠道,化整为零,变成了下游州县的“支援”,或是某些“查抄所得”,根本不会出现在这本大账上。

饶是如此,宋濂那如同鹰隼般的审视,还是让在场的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

一个时辰过去,两个时辰过去……

宋濂几乎把近期的主要账册都翻了一遍。

他放下最后一本册子,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账面上,确实没什么大问题。

该有的记录都有,该走的流程也都走了。

秦珩宇和他手下的人,把表面功夫做得相当扎实。

可宋濂总觉得,这平静的水面下,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太平顺了,反而透着古怪。

尤其是那些下游州县送来的“支援”,数目之大,调度之快,简直不像地方官府平日里的拖沓作风。

秦珩宇一个初来乍到的质子,就算挂着安抚副使的名头,真有这么大的能量,能让那些地方官如此“鼎力相助”?

宋濂端起已经凉透的茶水,喝了一口。

看来,光看这些死账本,是挖不出什么东西了。

得换个法子。

他站起身,脸上重新堆起笑容。

“辛苦各位了。”

“今日就先到这里吧。”

“这些账册,本官想借回去,再仔细看看,不知可否?”

钱主簿哪敢说不,连声应是。

宋濂满意地点点头,带着那几摞沉甸甸的账册,和他那些依旧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随从,离开了偏厅。

看着他们走远,钱主簿和几个书吏才长长地松了口气,后背已然被冷汗浸湿。

“总算是应付过去了……”钱主簿抹了把额头的汗。

“这位宋大人,可真不是好相与的……”

而此时,西跨院内。

宋濂坐在灯下,面前摊开着那些从府衙借来的账册。

他并没有立刻细看,而是对着身边一个最心腹的长随吩咐。

“派人去查。”

“查那个张家村,是不是真遭过水灾,外流了多少人。”

“再查查苏州、湖州那几个知府,最近跟余江府这边,除了公文往来,私下里可有什么接触?”

“还有,那个叫张石头的工头,什么来路,也给我摸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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