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超级大只的天神坐在床边,俊美得能让人生出恐怖谷效应的脸上也是呆呆的,像只吃饱喝足的老虎,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约兰。

“你……你!”约兰差点蹦哒起来,他张开右手的五指,一把捏住了山君的脸。

“……软的。”他小声说。

“软的。”山君也小声说。

约兰用惊奇的指头在ai脸上揉来揉去,他捏捏ai的鼻梁,好奇地摸他眉毛上染的鲜红颜色,再顺着摸他的眉毛,然后又抓住他的鹿角晃了晃……最后,他的手指游移下来,先碰到山君的睫毛,再鬼使神差地轻戳了两下他的嘴唇。

“……也是软的。”他小声说。

“也是软的。”山君双唇微动,跟着他说。

“你有身体了。”约兰努力找着形容词,“不是那种……嗯,飘的,虚的样子,你能感觉到温度吗?”

“温度,湿度,触感,人体的感应功能,我都有,并且会更敏锐。”山君老实回答,“但这对我来说,确实是全新的体验。”

就像你的手指,仿生的血肉下,包裹着我坚不可摧的合金骨骼,而你的手指才是真正的柔软。ai不擅长比喻,但我会说它像云朵,初生的勃勃叶脉,蚌壳里的珍珠,还有奇怪的,有韧性的棉花糖。

“移动和行走的方式同样变化很大,”山君说,“要保持当前的形态,我不能同时出现在一千个地方,也不能瞬间传输到另一个大陆,我需要依靠双腿,或者反重力装置行动。在这之前,我从不知道,原来人类生活的物质世界有如此之多的不便。”

事实上,山君也会觉得不解,因为过去在赛博空间,他看见的约兰的每一个动作都那么有乐趣。人类握紧拳头,抓挠被衣物蹭痒的皮肤,抿住下唇,扇动眼睫毛,歪头,捏鼻子,愤怒地皱起眉头,睁圆眼睛,撇嘴,在等待时轻盈地用脚尖弹跳,沉思着抱起手肘……每一次变幻都像终极的谜题,需要山君全神贯注地注视,解读。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在想什么?我能触摸他吗?我该说什么?我可以亲吻他吗?他会允许吗?

可是换到自己身上,山君只能怀着淡漠的不满,冰冷地审视着这具躯壳。

如果不是可以与约兰切实产生互动,他永远不可能允许自己被禁锢在物质世界里。

“真厉害……”约兰赞叹道,“你看起来跟真人……嗯,好吧,你不太像人类,但你绝对像个活的东西!”

他放心了,不仅放心,甚至还有闲心跟ai开开玩笑,因为他知道,山君身边就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不会有任何不长眼的公司狗和打手敢来骚扰。

说到公司狗。

“对了,我现在在哪?那三个人呢?我光记得我最后晕过去了……部族没事吧?公司没发现我是……”

他越说越慌,忽然,约兰眯起眼睛:“等等……这些是幻觉吗?你是幻觉吗?我知道公司狗有那种能控制大脑的设备!我被公司狗抓住了吗?”

山君怔怔地看着他。

其实约兰那天不算冲破了深谷的封锁,还差最后一段距离他才能逃脱,关键时刻,是他的佣兵朋友们驾车穿越战场,合力把他推出了信号隔断塔的范围。

空中盘旋的无人机群早就焦躁不安地等候许久,佣兵们安然无恙地撤回墙内,山君则立刻降临在机器群上,一路带着约兰飞到海边,ai的巡洋舰队也早就于海岸边待命。当时约兰的大出血已经很严重了,山君动用一切可用的资源稳定住人类的生命体征,在漫天卫星的注视下加快速度航行,火速抵达大洋洲大陆,他真正的大本营。

约兰昏迷的这些天,山君一直在想,没关系,只要他就这么静静地躺在我的掌控范围里,我会做他想做的任何事,给他想要的任何东西。

此时约兰醒了,并且生机勃勃,活力无限地闹腾起来,之前的想法又立刻被新的愿望所推翻。山君想,一切的前置条件都不存在了,我必须要做他想做的任何事,给他想要的任何东西。

ai伸出一根指头,小心地戳戳人类的手背。

因为这具身体能一下把钛金属板揉成烂泥,对比人类的柔软和脆弱,会令精密到可以徒手在头发丝上刻完金刚经的智能生命也难免生出忐忑。

“嗯,”山君严肃地说,“你是否在怀疑,自己正置身于与缸中之脑类似的处境内?”

约兰迟疑:“啥……”

“‘缸中之脑’是一个哲学假设,指的是一个大脑被放入容器中,通过外界输入的信号模拟出一个虚拟的世界。它质疑我们的感知是否真实,或者只是被操控的幻觉。简单来说,就是质疑:我们感知的世界是真实的,还是一场精密的虚拟模拟?”

约兰:“哦!对!”

ai忍不住露出笑意:“那你大可以放心,因为人类社会的公司和政权完全无力威胁到你,你正在我的领地,另一个大陆。我说服了我的同胞,让他们略施手段,恐吓了一下公司的掌权者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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