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未质疑过南凌一家子的手足之情,但皇帝更怕的是兵权落入他人之手,自是清楚其中利害,故而才一直将师家放在首要位置,手握朝中大权,仅他一人之下。
长宁侯再怎么蹦跶,就算掌了些实权,总还有师老头压他一头,且不说师老头本就在文人堆里很有威望,毕竟也算是两朝元老,又是一手辅佐帝王上位,亦师亦友的存在,故而皇帝对他的信任无人可以动摇。
师为敬是文官之首,而南凌延月与萧剑锋掌军事大权,左右都是自己人,朝中局势大体安稳,皇帝自可放手推行新政,才有了如今的盛世。
若没有皇后这一胎,朝局还不至于如此暗藏波澜。
不过皇后与苏贵妃怀孕也是早晚的事,届时立储之争还有的闹呢。
“在想什么?”言青豫见她出神,忍不住插言打断她的思绪:“朝中之事与你无关,你只需做好你的师府小姐,其余一切莫要插手。”
你只需做好你的师府小姐......
这话怎得有些耳熟?
她忽然想起蓁胥,又没由来的有些失落。
她自回来后就没看见蓁胥了,听南凌延月有次说起,好像是因什么事情出了淮洛,至于去了哪里,是一句都没透露。她总觉南凌延月神神秘秘的,想着或许是军机大事,便没有再问。
一晃已经不少时日了,他也应该回来了吧......
“你自黔州回来便心神不宁,是因为事,还是因为人?”
师雪妍心中诧然,此人不愧是受过“天青带”的言少师,这敏锐的洞察力,仿若一言一行,一思一虑都在他的眼底无处遁形。
她忽觉此人温润的外表下有些刻意隐藏的晦暗。
师雪妍道:“任谁生死门上走过一遭,都会后怕。”
谁知言青豫轻笑一声,道:“你还会后怕?我瞧着你颇有些不知好歹才是。”
“我何时不知好歹了?”
“淮安王府是何地方,你三天两头往那跑,还嫌自己没往淤泥里扑腾?”
师雪妍委屈极了,明明是淮安王三天两头下帖子过来,本着让她还恩,却让她进了灶房做饭,结果这一来二去她屋子里都堆满了南凌延月送的东西,她觉得自己应该是掉入了某种怪圈。
出不去了。
欲哭无泪的是她才对,南凌延月下帖她敢不去么......
且南凌延月是她的大腿啊,她巴不得紧紧抱住不撒手,别说煮饭了,就是当保姆、丫鬟都成。
“先生言重了,淮安王府不是泥坑,我也不是泥鳅,不过是黔州有些事情牵扯......”
“我劝你莫要以此为说辞哄骗我,淮安王何许人,为何要与你牵扯不清?我已听你阿兄说起,若是要还恩还不容易?你阿兄通透,没想到你却是个痴傻的。”
此人每每一开口便是句句带刺,让人浑身不舒服。
真以为世间所有人唯他最聪明?
在她看来却是自负。
“看你表情,是不服气?”言青豫冷笑道:“那好,我问你,淮安王为何要如此耳目昭彰的给你下帖?你见他何时邀过人去他府上?你是不觉有疑,外面都传成如何了你且去听听。你可为你父兄想过?若是你和手握重兵的淮安王纠缠不清,当今陛下会如何看待师家?如何看待你父亲,你兄长?”
师雪妍刹如一记惊雷从头劈至脚,只觉脑子里乱哄哄的......
她,什么时候和淮安王纠缠不清?
她确实不知外面是如何传她与淮安王,她也未曾往深处想过,因为蓁胥喜欢她,淮安王是知道的,她早就猜到淮安王的用意,是听闻自己哭诉父亲准备给她安排相亲之事,想借用自己的威名为她挡挡桃花,也为蓁胥争取点时间而已,她本就不想去相亲,也就没有拒绝。
可如今连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言青豫都误会成这样了,她蓦然醒悟,自己不能再去淮安王府了......
不为自己的名誉,而是为了师府。
要从长宁侯的身上看自己才是。
言青豫的话虽然难听,却说中了要害。但该解释的还是要解释,她深吸一口气,道:“此事确是我的不对,但我与淮安王从未逾矩,他只是因黔州之事,让我还恩罢了,但这许多日,恩已算还完,我不会再去淮安王府。”
言青豫听见她如此说,饮下一口茶,暖了暖嗓子,才柔声道:“我也算看着你长大,师府于我而言不同于其他,你亦如此。”
师雪妍握茶杯的手忽然僵住。
“先生,姑娘,开斋了。”
还好此时丹淑听见了开斋的声音,忽然插言才终止了这诡异的气氛。
言青豫见她不出声,叹了一声,缓缓道:“你去吧。”
师雪妍不由一愣:“先生不去?”
言青豫没有回答,忽然又问了她另一件事。
“雪妍,你可知我为何不拜?”
“因为先生不信神鬼之说?”
言青豫起身,看向室内挂着的一幅字。
上面赫然写着一个“心”字。
“我做事皆凭心而论,好与坏,黑与白,在我这都不是一个定论。”
此意便是,他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无论成败如何,结果如何,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他只需一个目标,那便朝着这个目标走下去。
他这样的人,所为之事,既为天下不容,又怎么会相信神鬼之说,否则不过是为自己平添烦恼而已。
只不过师雪妍并不明白他的意思。
良久之后,一人推开房门,行礼道:“这是属下从观主房中找到的一封没有署名的密信,观主藏的隐秘,属下跟踪多日才发现端倪。”
那人将信呈上,言青豫展开,随即便失笑道:“我道为何长宁侯能够以此计脱身,若说背后无人推波助澜我是不信,果然.....只是没想到......竟是他......”他将信封交给还给那人,道:“原封不动放回去。”
那人有些疑惑:“主上为何不以此作为要挟,有些事便好办许多。”
言青豫望着那副“心”字出了神,良久之后才回道:“他已受人要挟,我若再去要挟,只能得个鱼死网破,届时适得其反,便万事皆休。不若静观其变先为其铲除要挟之人,再收其所用,才能得个‘两全其美’。”
那人闻言思之良久,后才回味叹道:“原是如此,主上英明。”
言青豫勾唇一笑,这笑容颇有些讽刺意味,却也不知是笑这幅字,还是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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