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师纂带着一队人走过来,指着身边一位高个子将军向邓艾介绍:
“这是田章将军,奉征西将军钟大人令,率一万人由西路入川,正好在这里碰上了。”
“哦?哦,幸会幸会!……”
邓艾心里一怔,钟会好大胃口啊!仗着人多势众,既攻剑阁,又派别军侧击,似乎想包打天下呢?手伸得好长……
心里忽然一动,这不是送上门来的部队吗?正好让他们先打江油!他笑嘻嘻的说道:
“我军险、险道行来,损、损失不小,又饿……又乏,田将军可、可否率所部先、先登,我……我军紧随你后?”
“没问题!”
田章似乎是个干脆人,摆手道:
“末将自剑阁西来,未到百里,便三次碰到蜀军的伏兵,那是三个屯兵垒,每处只有一校之兵500人自然不堪一击,被我杀了千余人,其余都逃散了。我看江油驻军也不会太多,末将有把握拿下它。”
田章恭敬的向邓艾一抱拳:
“方才听师参军告我将军一路举动,末将很是钦佩,愿听大人统一指挥。”
“好、好!田将军深、深明大义,老、老夫感激不尽!……”邓艾高兴的还礼。
“三更时,田将军率、率部从……东北方向推进,以、以点火为号,老夫会从西面配合。祝、祝将军马到成功!”
当晚邓艾带领幸存的8000多兵将,来到江油城边。
江油在剑阁之西,北距成都360里,一面临涪水,三面靠高山,群峰如屏,地势险要。
在邓艾的行军地图上,从阴平到成都画了一条长长的红色连接线:
阴平江油涪县绵阳成都。
江油四川平武县南坝镇就是邓艾军南出阴平道后,第一个要攻占的据点。严格说,当时的江油还不算城市,只是一个军事要塞,称为江油戍。
江油关四面环山,涪江从中流过,西边有凤翅山与鹰嘴岩对峙,东南是夫子岩与箭杆岩并列,峭崖巍巍,山高水急。又被人称为明月关,是四川与甘肃相通的咽喉之地。
守将马邈,论文难有安民定邦之策,论武只略通弓马,不谱将略,是个庸碌之辈。只因是早年随刘璋归顺刘备的,也算是从龙老臣,一直在官场沉浮。
但其才实在平庸,混了数十年也无法出头。到江油关做戍将,他也颇觉委屈。朝里权宦自己巴结不上,只好在这封闭的山城里埋没一世吧!于是自暴自弃,终日饮酒狎妓,耽于作乐。至于城防之事,全不放在心上。
马邈的妻子李夫人,倒是一位知书达理、深明大义的女子。她很看不惯丈夫的所作所为,深为江油的安全忧虑,多次提醒丈夫当以国事为重,不可大意轻敌。
马邈不以为然,振振有辞的说:
“川中关山险要,固如金汤,剑阁犹如大门紧锁,汉中又兵力雄厚,替我挡住了敌人,魏军想要进入江油,除非从天上空降!”
几个头脑清醒的幕僚也曾劝说,马邈一概当耳边风。
“老子不能去成都享福,在江油就是我说了算,天高皇帝远,庙小供独佛!……”
俗话说学坏容易学好难,江油守军的大小头目上行下效,或嗜酒,或赌博,或好色,吃喝玩乐样样在行,就是不把公事当回事。
士兵们见长官如此,也懒懒散散,操练、站岗、巡逻,全都马马虎虎。
这夜,马邈又借口公事,宿在将府后厢房不回家。
他厌烦了李夫人的规劝,又对她枕席的表现很失望,因为李夫人太矜持拘谨,尽管美貌端庄,新鲜过后,早就失去了兴趣。此刻他正拥着一个舞妓沉沉而睡。舞妓妖冶放荡,精通床上术,极尽挑逗奉承之能事,令他每回身心酣畅,仿佛神魂出窍,一赴巫山,昏昏迷迷,不知世间之凡事……
“大人,大人,不好啦,不好啦!魏兵杀进关来啦!……”
一个亲随嘣嘣嘣用力捶门,将马邈惊醒,犹自嘟囔道:
“什么?难道魏军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吗……”
接二连三奔进了好几个兵士,惊慌地乱嚷着:“完了,完了!江油被敌人攻占了!……”
马邈急了,一把推开舞妓,赤身裸体跳下床来,匆匆套上衣衫,来不及披挂战甲,抽出宝剑就冲出门去,一边急急吩咐:
快,快传我命令,所有将士都上城楼去!……”
“嗨,没用了!……”副将哭丧着脸迎面奔来:
“三更时分,敌军在东北两城门突然发起进攻,弟兄们仓促应战,注意力全被吸引过去了,没想到西城有一股魏兵,攀绳钩爬墙入关,打开了城门,城楼便失守了。现在正在巷战呢!”
副将脸色苍白,在夜色中特别恐怖,指着远处火光冲天的关楼,惊慌的告诉他真相。
“啊?……这,这可如何是好?”
马邈急得团团转,忽然命令身边一名亲随道:
“快,快快!将你衣服脱下与我对换!……”
“这……”亲随不情愿的犹豫片刻,只好动手脱衣。
喊杀声骤然近了,一片火把逼了过来。马邈抖抖索索的手还没系好士兵服的腰带,一群魏军就冲了过来,将两人围在中间。
马邈下意识的挥起佩剑,打头的师纂上前一步,“拍”地一下猛击,马邈的剑脱手飞去,喉头上一凉,冷嗖嗖的刀尖顶了上来:“抗拒者死!”
“我……我降,我降!”马邈与亲随脚一软,不由自主跪了下去。
“嘿嘿,搞的什么名堂?”
师纂冷冷的瞥了一眼,嘲笑道:
“想使金蝉脱壳计吗?你也不看看自己,一把年纪,穿着士兵服,还白白胖胖的,谁会相信你是个兵士啊?还拿着宝剑……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我是江油守将马、马邈……我,我愿降,愿降!”马邈说着垂下了头。
“起来,前面带路!向你的士兵喊话,令他们投降,不然格杀勿论!”
“是,是!……”
马邈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听话的走在魏军队伍前,边走边用颤抖的声音大声喊叫:
“弟、弟兄们,我是马邈……江油已经失守,徒死无益,赶快放下武器吧!魏军不杀俘虏!……”
江油的二千蜀军似一盘散沙,根本捏不成团,只有少数刚烈汉子抵抗到死。大多数人从睡梦中惊醒,茫然不知所措,无头苍蝇般的乱窜。冒失冲出军营的当场被格杀,一些人选择逃跑,躲到空宅或野地里,但天亮后还是被搜到了。
乱哄哄的众人听到主将的喊声,大家反而安下心来,默然的坐在地上,等待魏兵来受降。
只有一个人是自杀的,那就是李夫人。
她咬破手指写了遗书一封,口衔着血书,用一根白绫悬梁自尽了。她用自己大义凛然的举动,给不争气的丈夫马邈和全城的降兵一记响亮的耳光。
今天在李氏的故里,还存着一块烈妇李氏碑。
忙乱中,还是有几个机智的人,趁天黑逃出了江油,径奔成都报讯去了。
邓艾军夺了江油,得到了马匹和给养,犹如饿瘐之人得以恢复了元气。邓艾一面派人去传令,让留守阴平桥的部队立即跟进,一面令军士传令:
“本军严守纪律,秋毫无犯,对杀人抢掠者一律严惩不贷。”
并清点库存,安抚降兵。江油关的混乱很快消失了。现在,邓艾的本军汇合田章的部队,以及江油的降兵,加起来超过了2万。邓艾感到成功的把握加大了。
“全军休、休整三日,向、向涪县进发!……”
邓艾下完一系列命令,这才感到疲惫不堪,全身筋骨酸痛,瘫坐在几案后的交椅上。
身子一落座,感觉十分柔软,暖和,回头一看,椅上竟铺着一张斑斓的老虎皮。他望了一眼垂头站在角落里的马邈笑道:
“马将军很、很会享福啊!”
马邈此时正沉浸在无法排遣的悲伤中,对妻子的愧疚和追思,以从未有过的感觉,强烈的冲击着他的心绪。
失去的才是最可贵的,他第一次深切体会到这句话的内涵。自己有这样一个才貌双全的贤内助,不知珍惜,不懂尊重,不但在肉体上背叛了她,在感情上也视为可有可无。在资力与见识上更是无法与之相比……
“我是一个混蛋,一个丑类……夫人啊,你虽死犹生,芳名永存,而我将千秋万代,被后世唾骂!……”
“马将军!”
邓忠的一声大喝,将马邈从沉思中惊醒。他定了定神,张口结舌的望着脸露嘲笑的几员魏将。
“啊?啊,罪将无能,享……享福也是小、小福,不值一谈……”
邓艾等人哈哈大笑。
马邈的思绪陡转,事已至此,悔也无用,还是想想以后怎么过吧……既然已经落水了,还想保住全身不湿吗?他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承将军不杀之恩,罪将愿效犬马之劳,为大军作向导!小的还有一本川中地图一并献上,可助将军少走弯路,顺利到达成都……”
邓艾大喜:“果,果真如此,老夫定……定禀、禀大都督重重赏你!”
众将都脸露喜色。师纂也笑了,他是笑邓艾与马邈两人,一番结结巴巴的对话,煞是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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