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好好儿同你说话你好凶!”

容琉璃煞白了脸色,有些委屈地蹙起眉头,捂着心口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一旁的容灿连忙将县主搀起一边小心地替主子顺着气儿一边瞪眼斥道:

“你这蛮人!我家主子金枝玉叶的,又是琉璃做的身子骨要是哪儿磕着碰着了,纵你十条命也赔不起!”

“抱歉是你家主人先动的手更何况我从来点到即止,这一招意不在伤人,只用了一点微末的力道。”

魏殳面容静悒,双目沉黑负手立于垂花帘下。风动藤花吹得满地诗笺扑簌翻飞他冷眼望着容琉璃额角汗湿,半真半假地咳喘。

这一对主仆徒有善名在外,却惯爱偷奸耍滑、胡搅蛮缠实在与卖糕老汉所赞的“青天明月”判若云泥。今番着实在二人手上吃了不少暗亏就算再谦和隐忍的君子,也不得不多留几个心眼。

“灿儿,不得无礼。去,将诗笺都仔细拾起来还给魏大人。”

“啊?您让我伺候他?”

容灿大为不满,绞着衣袖杵在原地不动弹。

都说相府的丫鬟赛千金,遑论当朝县主的贴身侍女。这府衙胥吏虽瞧着人模人样的,也就一双眼睛勉强算得上好看可从头到尾加起来,又哪有自家县主一根头发丝儿来得金贵。

容灿暗自腹诽,余光却忍不住偷偷朝那人瞧去。

风姿隽爽,雪衣玉扇。衣垂仙鹤翎,夜扫南山云原来话本子里写的故事,都是真的呀。

“容灿。”

县主一开金口,容灿便如被捏了后颈皮的猫儿,脖子一缩,不敢胡思乱想,更不敢造次,乖觉地将宣纸拾起,忸怩着递去:

“喏,给你。”

“有劳。”

还是个很谦和温雅的人呢。

容灿心弦微动,目光竟不自觉地追随而去。却不知这样好的人,为什么偏偏要姓魏,平白触了自家小姐的霉头。

“文正十年三月第十三张翰林每日都填词么?十四十五像是阙如,这纸上的金缕曲,也只有半阙。”

孔七凑近一瞧,朗声笑道:“礼诚的墨宝大都辗转卖了,留在咱们诗社的,统共就这几张。一些真心喜欢的,连写废的稿子也要收,都中纸贵哪。”

他笑着替魏殳斟了杯茶:“魏大人文采斐然,想来爱惜文墨。您若喜欢礼诚的词,出门左拐至南长街,有一家天月书肆,里头卖的便是旁人辑录的花间集。”

魏殳心念一动:“你说旁人买了张翰林墨宝,刊印了本词集?贵处可有样刊?”

“花间集?没有!您说到这我就来气!”孔七搁下茶盏,脸色臭得可以,“这世上哪有像他这么傻的人?天真通透得像块琉璃!

“上京米贵,居不易,他那点儿盘缠光从荆溪到上京就够呛,哪够京城数月的食宿花销。省试之前,他没日没夜地填词,词曲贱卖出去,堪堪勉强度日。

“好容易等他金榜题名,前来求墨宝的渐渐络绎不绝,名头最响的时候,那可得从登云街排到春风渡去。只叹礼诚天真清正,从不多收,一首词斟酌半日呕心沥血,也止卖一两。”

“一两金铢?”

“一两银子!”孔七跌足叹道,“春风渡的东家愿以千金买断翰林词,礼诚却婉拒了。你说说,这世上哪还有这么傻的人?唉!坊间将他的词搜集油印,一本花间集,炒到五十两!”

他愤而投盏,似是为张秉谦鸣不平:“买词集?凌云诗社才不会给那些投机倒把的掏钱!”

孔七面色微微涨红,胸膛不住地起伏,勉强维持了数日的冷静一瞬间竟土崩瓦解:

“礼诚王法,谦冲自牧像他那样单纯剔透的人,又怎会、怎会冒天下之大不韪,犯下这等贿赂考官殿试舞弊的大过呢?!”

他失声痛呼,眼底竟有泪光隐隐:“魏大人!诗社徒有凌云七君子,可在这朱紫遍地的上京城,却恨势单力薄、人微言轻!自张府群芳泣血案发,礼诚蒙冤入狱,您是头一位愿访诗社的官爷。魏大人秉公持正,定是位青天大老爷!”

孔七言罢,声泪俱下,一把扑住魏殳衣袂,竟当堂要跪下。

“且慢。”

孔七喉头一哽,忽然噤声。

他将跪未跪,将那人雪衣袍裾攥出道道印痕,目光颤巍巍向上望去,却是一柄微凉的湘妃扇,轻轻抵在他额前。

持扇的是一只修长雅致的手,沉稳清癯,苍白若雪。分明不像用了什么力道,就这么轻飘飘地一点,其势竟若泰山倾颓,教人半寸不能移。

“魏某不是什么青天大老爷,张秉谦蒙冤与否,亦不能偏信你一家之辞。”

“您、您说得是。”

“素闻诗社主人有孟尝之风,愿慷慨解囊以襄寒士。听你言辞像是与张秉谦相识,他千里赴京,竟不曾投于诗社门下?缘何生活窘迫至此,竟要卖词度日。”

孔七渐渐冷静下来,捋了捋思绪:“自然是有的。”

“不妨说说。”

“凡出身寒微、与世家素无瓜葛者,依才学功名飨以月俸。像礼诚那样优秀的贡生,月例少说十枚金铢。”

十枚金铢,放在世家贵胄眼中或许不值一哂,却足够上京外城穷苦百姓举家一月衣食无忧。

“钱呢?何处去了?”

孔七摇头不知,忽然像是想到什么,急急辩解道:“魏大人!小生多少也算诗社管事,咱们凌云诗社地方虽小,却规矩端方,万做不出这等克扣贪羡的乌遭事!”

魏殳沉默片刻,孔七只当他不信,顿时心如死灰。正急得火烧眉毛,却听那人话音一转,问容琉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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