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有道言辞间虽对温恪颇为严苛可话音底下,却是对独子掩藏不住的骄傲。
在座都是在宦海摸爬滚打了数十年的老狐狸,平日里对官家简简单单一吩咐都能掰开揉碎了读出十七八重况味哪能听不出平章大人这言外之意,纷纷恭维着敬酒:
“平章大人言重啦。放眼上京城谁不知小温大人风华正茂德宏才羡。从集英殿官家钦点的探花郎到六品借绯的大理寺正,不过半年光景,一路青云直上圣眷正浓。往后出将入相指日可待哪。”
“哪里谬赞。”
温有道举杯致意,心不在焉地应了声。一旁的侍酒少女连忙捧起狮钮莲花注替他斟满此杯平章大人又被同僚劝着多饮了两杯酒。
慵懒的琵琶声,香意冷峻的优昙婆罗春风渡千金一壶的“金风酿”。一盏金红纱石榴灯映得雅间满堂金玉璀璨辉煌,觥筹交错间,是同侪虚伪又造作的恭维声。
于鼎沸人声处温有道竟久违地感到一丝落寞。
玲珑珠帘后两名清倌人低声吟唱琵琶曲。少女暖黄色的裙摆垂曳在地,有一瞬间竟像极了胭脂湖畔落日的余晖。
他忽然想起少年时一个很寻常的傍晚,与心爱的结发妻子泛舟清波之上。一袭青衣,一张琴,浅水平和,遥岑远岫小舟飘荡湖面,凭风任东西。
乾坤浩荡,长风快哉。
佩罗折下一段莲蓬,朝他抿唇一笑。鹅黄色的裙摆被塘泥沾湿,小舟船篷里,堆满了新采的菱角。
清浅的琴歌在湖面响起,飘飘渺渺,风儿一样,依稀是一阙金缕衣。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悠扬的歌声中,小舟轻轻靠了岸。
他看着发妻亲手酿一坛状元红,一坛女儿红,埋在祖宅西厢梅花树下。她回眸浅笑,期盼着恪儿金榜题名,及冠成婚,要以这两坛美酒酬谢天下。
“凌云高志覆杯酒,笑平生,寂寞芳菲里。”
春风渡琵琶女的歌声触动遥远的思绪,正是一阙金缕曲。
温有道心弦微动,不由出声问道:“这曲词填得倒是有些意思。却不知词人是哪一位?”
这一声恰如冷雨打过芭蕉叶,席间众人纷纷停杯侧目,一时间,竟无人应答。
春风渡侍奉达官贵客的,都是千里挑一的美貌聋女。
琵琶拨弦声如大珠小珠迸落玉盘,清倌人犹自低眉顺目,婉转歌唱,反衬得平章大人这问话有一瞬的荒唐。
一位侍酒的“广寒仙子”善察言观色,忙不迭取出一叠花笺,又捧了笔墨,双手奉给平章事。
笺子随香风飘入珠帘,琵琶声这才暂歇。
那清倌人望了眼花笺上的墨字,优雅地比划着手语,抿唇笑答:“回大人的话,是隔壁登云街凌云诗社一位穷书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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