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殳猝然跌入一个很温暖的怀抱里鼻息间是倾倒了一整个春天的香气。他的眸子蓦地放大,抵在温恪胸口,咬牙沉声道:

“放开。”

温恪闷闷抽了口气,像是疼,又像是委屈。他一言不发抿起唇,更紧地锢着魏殳不让他走。

“别乱动。让我抱一会儿。”

芳香透过温恪的怀抱狠狠地啮了魏殳一口霎时激得他脊背生寒。

那是优昙婆罗的香气。

他绝对错认不了!

魏殳眯起眼,一把揪住温恪的衣襟。病笃之时他那异样脆弱、动人心弦的情致消散殆尽如今大病新愈,又狠又紧地攥着温恪的衣领那双手修长有力极沉极稳确乎是握剑的手。

“这香是哪来的你用了多久?!”

温恪怔怔地垂下眼睫揽在魏殳腰间的手轻轻向上,覆住那人的手。

又凉,又冰像是被雪水洗濯过一样分明是那样步步紧逼着质问他却又莫名惹人爱怜,想将他捧在手心里焐暖。

温恪愣愣地望着他,不言不动,只是捉着魏殳的手,轻轻蹭着那裹着绷带的血痂,手心微微发汗。

“澡雪的手好冷。”他将魏殳的手贴在怀里,似乎觉得不够,又低下头,将那人冷玉似的手背抵在唇边,笑道:“我扶你回暖阁吧。”

“温恪,你听见我的话了么?!”

魏殳将温恪的手一寸寸掰开,温恪有些委屈地抬起头,这才发现那人眼中温柔的笑意不见了,眸光凛冽,冷如寒星。

“手心的血痕是哪儿来的?”

“哥哥前夜伤了我,不记得了吗。”

“我”魏殳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深吸一口气,尽力心平气和道,“抱歉,是我不好。恪儿还疼么?让我看看。”

温恪喉头一哽,哪敢把衣裳解开。他心里乱成一团,不知如何解释,更不知该如何遮掩,冷汗渐渐浸透重衣。

这药十日为期,一帖都不能少。

倘若被魏殳察觉了真相,那一切的心血都白费了。

没有了药血,他会死的。

“温恪,你看着我。”

温恪一向不擅长说谎,尤其是面对魏殳的时候。他低下头,根本不敢直视魏殳的双眼,破罐子破摔般心里一横,发力揽在那人腰际,旋身将人狠狠抵在墙角。

“唔!”

魏殳吃疼般蹙起长眉,温恪一把钳住他的下颌,贴在他唇边,用气音问:“哥哥想知道吗?”

魏殳惊疑不定地望着他,温恪的眼眸极深极黯,那纤长的眼睫在冷风中轻轻一颤,双眸里的柔情竟刹那间凝成一层冰翳。他被温恪弄得难受,肩上的伤痕被粗粝的墙面一蹭,血痂几乎崩裂开来。

二人靠得这样近,那西域神香的气息带着点勾人的媚意,不依不饶地从温恪微皱的衣领氤氲开来。魏殳喘了口气,直直望着温恪的双眼,咬牙切齿道:

“温恪,你知道优昙婆罗是什么吗。”

“勾魂夺魄,噬心销骨,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

温恪怔怔地望着魏殳浅绯色的唇,心旌一阵动荡。他没尝过优昙婆罗勾魂噬心的滋味,可他知道,只消轻轻吻上去,便能攫取令魂魄都为之战栗的世间极乐。

吻他。

快吻。

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在诱他冒进,诱他挑开那人单薄的衣衫,将白鹤狠狠折在怀里,放肆又爱怜地侵占。

“恪儿,听话。”

温恪无动于衷,只是紧紧扣着魏殳的下巴。手下传来很微妙的脉动,从那人线条优美的下颌,到修长雅致的颈项,薄薄的连成一线,仿佛微一用力,就能将它扼断一样。

湿漉漉的呼吸交缠在一起,温恪不受控制地低下头,刚要吻上那人微微开启的唇,余光忽然瞥见魏殳被墙面刮破的袖口。

魏殳雪色的衣衫被蹭得一片,冷玉似的手腕子竟似是汝窑最薄最脆的瓷胎,根本经不得磕碰,温恪这么随意地一拦一抱,便已抵着粗粝的墙面,擦出一大片血痕。

他他在做什么?!

魏殳偏头躲开温恪的吻,挣而不得,怒斥道:“放肆!”

这宿命阴险又罪孽,温恪匆忙将人放开,踉跄起身,根本不敢再看魏殳一眼。

魏殳捂着胸口,伏在地上低低地咳,温恪好想回去看他一眼,可双脚竟似生了根似的逼他停在原地。凛冽的朔风擦过墙垣,温恪冷静到近乎无情地听他心爱的鹤仙儿呼吸渐渐平复,无比失望地质问:

“恪儿,你贵为平章公子,还有什么是得不到的呢?你为什么、为什么偏就要沉溺这一刻的欢愉,去熏那销魂蚀骨的东西!我真是”

得不到的吗?

温恪将那人的奚落听在耳中,抬头望着西天遥远的云霞。霞光像一片桃花色的烈火,璀璨夺目地烧在天边,真美啊。明明那么灿烂,可伸手去触时,却是冷的。

求而不得,触不可及,就像那个人一样。

温恪心里一酸,背后隐约传来悉索的响动,那清清冷冷的嗓音倏忽化作一叹。

魏殳慢慢站起,望着温恪在夕阳下的背影。那身影是他一点点看着长大的,如今已被时光砥砺得修颀、挺拔,偏又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倔强,让人恨得牙痒痒。

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轻声道:“我只当你被优昙婆罗冲昏了头,以后莫要这样了。”魏殳似乎体力不支,稍稍后靠,抵在墙边歇了会儿,“恪儿,把香戒了吧。”

温恪心底一片冰凉,蓦地攥紧了衣袖,将手腕上取过血留下的伤疤掩好:“我意已决,不必再劝。”

“温恪,你回来!”魏殳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火一下子腾起来,“我自认没有阻你的资格,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往火坑里跳!”

温恪的脚步一顿,魏殳抿起唇,颤声道:“你知道用香成瘾的人后来都成了什么样了吗。”

“精神萎靡,醉生梦死。用得久了,皮肉一点点从身上溃烂开,埋进土里,化成泥,骨头根根都是黑的。”魏殳见温恪似乎有所动容,哑声道,“我我不想你变成那样。”

“可我听说的故事,同澡雪的不一样。”温恪敛下眸子,缓声道,“生死人,肉白骨。信徒以香为饲,换得神佛极乐长生。”

“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我亲眼所见。”

言罢,温恪径直向院外走去。魏殳见他冥顽不化,恨声道:“恪儿,你回来。”

“你若再踏出一步,你我之间,殊途陌路。”

心脏最柔软的地方像被冷钝的刀锋割过,温恪眼底一酸,几乎说不出话来他深吸一口气,竭力按捺下心底翻涌的惊澜,很轻很轻地说:

“抱歉。”

温恪的脊背一片冰凉,重衣被冷汗浸透,在寒风中冻成铁衾,又冷又硬地贴在他身上,一下下摩擦着肌骨。

温恪恍若未觉,他轻轻抖落袍裾的雪泥,撩袍跨过院门,忽然撞上捧着食匣的平沙,那小厮喘息未定,一下子跪在温恪脚下

“小郎君,那邋遢道士不见了!”

温恪呼吸一窒,周身的血液几乎冷凝了。他心里乱作一团,面上却分毫不露,沉声吩咐道:“速速去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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