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大早出什么门？”两根木棍撑起的白布是小诊所的病床，鬼婆婆就躺在上面，听顾冬在旁边没完没了的问，“你有什么事不能吩咐我吗？为什么还要亲自出去？你看你一出去……”
“够啦！”鬼婆婆受不了打断，“你是大人还我是大人，有你这么对大人说话吗？”
“你是老人！”顾冬大声回答。
“老人！怎么你歧视老人吗？”因为扭到腰，鬼婆婆上身基本不能动弹，只能扯着嘴角露出稀松的黄牙，睁着浑浊的眼睛以此来吓他。
“哎呦喂！我敬您爱您，怎么可能歧视呢？”
“打住！你一张好嘴，尽说些有的没的。”鬼婆
婆不吃这套。
顾冬无奈，拉近椅子再次靠近，一把握住鬼婆婆干瘪的手，真诚的说，“你是老人，我们是后辈，我们来照顾你是理所当然。所以有些事你不必这么逞强，你这样，让我们这些后辈很难做人的。”
“这话说给你奶奶中听，说给我就算了。这么多年，我一向是孤寡老人，不需要什么后辈。所以啊，你们赶紧走！”
“我只是就事论事，怎么说着说着就要赶我们走呢？”今天鬼婆婆的每一句话都非常奇怪，让顾冬难以捉摸。
“你当初可答应我们想住到什么时候就住到什么时候，你说话不算话——啊！”另一边正在涂药的安媛向这边喊过来。
顾冬觉得很在理，收回目光，再次看向鬼婆婆，“你听听！”
“听什么听！不管我当初说什么，你们走定了！”鬼婆婆倔得像头牛，拉不回来。
“听你阿婆的没错！”简单套着白色外衣，自称是医师的中年男子，一边为安媛制作药膏，一边看过来对他两说，“过了今天就放闸，这里就住不了人了。”
“什么意思？”想被巨石砸懵，顾冬愣愣。
“这是上面的意思，不得不如此做。我们都要被转移。”说完，医师蹲下，把药膏拍在安媛脚踝。
“嘶”的一声倒吸一口冷气，安媛刚想说的话全吞进肚里，目光转移到上方的电视，以分散注意力的方式来麻醉自己没那么疼。
“可是，”顾冬想说什么，游离的目光定焦到病床上的鬼婆婆，“你——”
老人看见那眼神，马上打断，“我好着呢，你们一走我马上也走，别总担心我。”
“为什么不一起走？”顾冬又问。
“一起？臭小子，我们顺路吗？你说什么胡说！”鬼婆婆笑，满嘴黄牙露出来，顾冬一只手就数到清有多少粒。
“你说什么？”他故意听不懂了，因为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拒绝。“为什么我们不顺路？”
收起笑容，鬼婆婆脸上铺上淡淡的哀伤。把手从顾冬的掌心里抽出来，她反手轻拍孩子的手背，仿佛这样就能给他带来安心。“傻孩子，你以为你两能瞒得住我？”
顾冬低头看了看，那只覆在他手背上的精瘦枯黄的老手，抬眼他反问，“我们瞒你什么了？”即使到了这个地步，顾冬也依旧不敢承认他所做的那些事情。
抿住双唇，嘴角下掉，鬼婆婆表现出一副“我理解原谅你”的安慰表情，“孩子，回家吧！”她最后劝道。
突然收手握拳，顾冬不敢说话。
“顾冬！”而此时，安媛却不安地叫出他的名字。
“怎么了？”偏头看过去，只见女孩一脸惨白地看向吊在上方的小电视，没有回答他。“到底怎么了？”顾冬
不耐烦地走过去。
“奶奶！”失魂地叫了一声，安媛陷入死一般地沉寂。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更糟糕的事呢？没有犹豫，顾冬转头看向电视机：
“接下来播放一出寻人启事，两位年轻男女于七月15日深夜在xx省xx市xxx火车站消失，男生今年十岁姓名许靳宇，女生十六岁姓名安媛……”
在毫无感情无聊单调的口播下，配合出现的画面不仅是顾冬和安媛的相片，还有奶奶，并且是躺在病床上插满管子的奶奶。
“目前我们得到最新消息是他们的奶奶病情突发，恐怕时日无多。老人最后的愿望是想临走前看一眼消失的孙子和孙女，所以请看到此消息的人……”
顾冬的听觉停在上一句后彻底失去作用，泪眼模糊中只有那病床上的身影在摇晃。如果之前只是后悔，那么现在他想弄自己的心都有了。
简易病床的鬼婆婆也听到电视里所说，今天一早出门，突然临空滑了一跤的原因也是因为这个。
几百年没打过电话的手机突然被震响，她第一次笨拙地接通，居然是来自老朋友最后告别。
她受不了这样，更受不了这两个孩子被如此告知。然而无能为力，鬼婆婆沟壑纵横的蜡黄皮肤里，不一会儿浸满泪水。
安媛一直没有清楚地告诉顾冬，她所做的梦。因为大水来时，她前面的那位老人，看不见正面只有背影，安媛她只能凭空猜测。
而此时此刻她才知道，这个梦真正要告诉她的是——“奶奶出事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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