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仲凯克制了一下心情起伏,接着说:“南京命令让我们退到苏俄境内,说是修整后借道归国。结果呢,我们一到苏俄,就被迫缴枪成了战俘!那个场面不经历过的,根本想不到有多痛苦多屈辱!我们从军人转眼间就成了战俘,顿顿吃不饱,半死不活,像犯人、猪狗一样地被圈着!后来,为了生存变卖身上的财物,甚至棉衣!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我们部份人可以出去做工换取食物,即便是这样,还是有很多兄弟冻死饿死病死,埋在异乡!吃苦也就罢了,我最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让我们绕那么远来新疆!你知不知道,三月的西伯利亚是什么样?两百公里没有人烟,全是雪,厚厚的雪!老毛子的车开不进去,就把我们丢在雪地里,徒步穿越。两百公里的雪地,我们走了十多天,可只有四天的口粮!你知道死了多少人吗?两万人!两万人!那条回家的路是尸体连着尸体!他们是被活活冻死饿死的!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们!”谭仲凯按耐不住内心的愤怒,腾地站起来,走了几步,猛回身大声质问:“我们要抗日,我们想回家,为什么就这么难?”

林秀川已经从士兵嘴里得知了一些情况,但都是细节,现在谭仲凯告诉他的这些情况和数据让他震惊!他不可想象,仅仅靠着四天的口粮,如何用双脚走出两百公里的无人雪原!何况还是这些饱受折磨的士兵!在谭仲凯怒目注视下,林秀川的心发虚,脑子竟然有些乱,随口问道:“你们有没有向南京汇报这些情况,请求延期归国?”

“怎么没有汇报?师长打了多少封电报,得到的答复是必须服从,否则军法从事!老毛子更狠,他们威胁我们必须按期离开,否则不会给我们一片面包,一间木屋!简直就是谋杀!南京和苏俄合起来要我们的命!”谭仲凯几乎是在怒吼。

林秀川羞愧地低下头,其实他并非不明白,对于这样一支非嫡系的军队,尤其是东北军一系,南京必然会打压分化。只不过义勇军因为抗日而声名在外,不能明着解散,更不能放虎归山,扔到一直面和心不和的新疆来搅混水,的确是一招好棋。可是,如今自己面对这些九死一生、愤怒委屈的棋子,心里却真的是不好受,甚至有负罪感。

谭仲凯发泄了怒气,努力克制着自己,沉闷地坐了回去。林秀川面带惭愧地说:“对不起,让你们受这么大的苦,我,以个人的名义,向你们道歉!”

林秀川的态度缓解了谭仲凯的愤怒,他叹口气说:“林专员,不是你的错。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让南京知道,我们义勇军为了抗日,为了回家,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你知不知道,我们师长就因为指挥西路军回归,死了这么多兄弟,他痛不欲生,甚至要自杀谢罪!”

“什么?自杀谢罪?可是,这是南京的命令,不是他的错!”林秀川大吃一惊。

“是南京的命令,可师长怪罪自己没有带着大家抗命!幸亏老天有眼。师长要是有事,我们义勇军就散了!一一五师就散了!”谭仲凯叹息着。

林秀川沉默了,站在一个老练的政客立场,区区几万人的生死不算什么,可是为什么,自己在宦海中沉沦日久,那颗早已麻木的心竟然隐隐作痛。

“谭副团长,你说的情况我一定会向上面转达。希望南京能早日对你们有妥善安排,对殉国的将士有所补偿。”林秀川明知自己说的是虚的,可是除了打官腔,还能如何?

“补偿?怎么补?让冻死饿死的都活过来?我只想知道,南京到底要怎么安置我们?总不会又把我们扔到这儿听天由命吧?”谭仲凯冷冷地问。

林秀川暗自苦笑:还真让他猜对了!可惜,他不知道,等待他们的恐怕不是听天由命那么简单!南京还想继续榨油,不会白白错失一步好棋!剩下的这三万人,依旧是命运多舛!

门外有人说话的声音,很快两个人走进来,是葛钺和独孤峰,林秀川趁机起身告辞出来,突然感觉心里怪怪的,好像内心深处一个被封印的怪物突然醒来,要蠢蠢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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