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官略带同情地说:“这我可做不了主,我们是军人,只能执行命令。有什么话,你找我们上峰说吧!”

天行愤然转身,回到矿山,给玉真打电话,玉真大吃一惊,说:“天行,你别急。我马上找关系去疏通。要是,万一事情紧急,你听我的,你一定有本事逃出来。答应我,你一定逃出来!矿山后面就是山,他们挡得住别人,挡不住你,我让人通知我爹,派人在那边接应你。你听姐一回,一定要逃出来!”

天行只是淡然说:“姐,我要挂电话了,这边还有很多事要做。”天行坐在椅子上想了想,突然电光一闪,想起了几年前那次矿坑中的逃生经历,看来,唯一的生路就在那个山间裂缝了!

他一咬牙,叫来老路和几个管事的,说了自己的想法:到不得已的时候,炸掉坑洞,从山中的裂缝逃生。大家心中充满了悲愤,于是分头去准备,有人准备炸药,有人准备粮食和水,有人召集没被传染的人集中到矿山待命。

天行看着外面明媚的阳光,心里却已然是阴霾一片。两天过去了,集中到矿山里的人又减少了,看着愁云满面的区区三十多个人,天行突然觉得胸口一阵剧痛。这时有人过来报信:“李经理,他们说村里人都染上了,没救了!他们,他们要点火了!”

天行望天一声长叹,说:“让大家进洞,准备炸洞!”他看了看桌上的电话,最终还是没有拿起话筒,起身出了房间,只觉得胸口闷痛,浑身无力,缓缓走在通道上,突然,电话声响了,第一声,天行苦笑了一下,依旧往前走,第二声,天行脚步未停,第三声、第四声,电话声急促而不断,天行脑子里闪了个念头,转身快步回去,才接了电话,玉真急促的声音传来:“天行,毁村的命令撤销了,是夫人的意思,少帅刚刚下达的命令!我马上去你那儿,你还好吧!”

天行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高兴,心里似乎没有什么轻松的感觉,只是平静地回答说:“姐,多亏了你了。我没事。你不用来了,我有什么需要的就给你打电话吧,你在城里置办也方便些。”

挂了电话,天行咳嗽了一阵,吐出一口带血的痰。天行用手抹了一下嘴角,看着手上的血迹,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他拿出张神医的药方,找到了村长和老路,先把药方给了老路,说:“烧村的命令已经取消。这是药方,如果药到了,你就按照这个方子熬药。我会告诉你服药的效果,你转告在元公馆的张神医,他会告诉你需要怎么做!这里的事情就拜托你们了。我也染上了病,马上就去隔离区,那里面的事情我来负责,你们把药放到入口,我去拿就行了。”

老路瞪大了眼睛,接过药方,哆嗦着说不出话。

天行笑笑说:“放心,我命大,死不了。这事不要告诉我姐。”说完转身就往隔离区走。身后的老路老泪纵横地说:“我们这些老不死的怎么就没事!李经理,大好人啊!好人好报,老天爷保佑你啊!”

天行才进隔离区,身后有人大喊:“李经理,药到了,药到了。”

天行笑着对隔离区里面的人说:“那是神仙给的药,我们一定能活下去了!”大家眼含泪水,哽咽着说不出话,但泪水中却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玉真接到了老路的电话,瞬间浑身冰凉,电话掉在桌子上,跑出大门,匆匆叫车就往矿山赶。等到了封锁线边界,她不顾一切往里冲,身边的几个人死死拦住她。玉真大声喊:“天行,我来了!是我对不住你,我害了你!至少要让我见你一面啊,天行!”

有人立刻跑去喊话给天行,天行躺在坑上正烧得昏昏沉沉,听到有人喊自己,挣扎着出来,那人把情形描述了一番,天行说:“你去告诉我姐,张神医的药有作用,我死不了。你告诉他,到米家堡等着,我让人给他打电话报平安。”才说完,一阵剧烈的咳嗽让他喘不过气来,胸口剧痛难忍,其实,药虽然有些作用,但效果还是不很显著。

好在张神医根据他的描述及时做了调整,老路他们正在按照新的方子熬药。等药送来了,天行勉强起身拿药,药桶的重量让他摇摇晃晃、走走歇歇。给所有的人送了药,天行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不断地咳嗽和呼吸困难让他难以睡踏实,不知何时,胸中的疼痛不那么剧烈了,咳嗽也略微平缓,天行终于睡了个安稳的觉。

再一睁眼,天行马上意识到是药的作用,他马上起身出门,对外面的人说:“让老路赶快熬药,这个药完全对症!告诉那两个村子,这个药能活命!打电话给张神医,还有,我姐,说村子有救了!”

外面的人飞奔而去。

十几天之后,除了几个已经病危的人还是不治而亡,大多数隔离区的人症状基本消失。隔离区终于取消了,天行领着二十几个劫后余生的人走出来,外面是不足三十个人的幸存者,三百多个人,如今只剩下这区区不到六十人,多少个院落人去屋空,剩下的大多是孤影伶仃,没娘的孤儿,失去孩子的老人,原本的一切都回不来了。没有人为侥幸活下来而展露笑颜,村外的封锁依旧如故。

又是十多天后,政府派来了医务队,穿着白大褂,带着防毒面具,到村子里到处撒药消毒,对所有幸存者又是抽血,又是检查,反反复复折腾了好几天。最后,又等着上面长达一个月的反复“慎重”考虑,军队和警察终于撤走了,封锁终告结束。可是大家日日听着阴风呼啸,好像是亲人们的魂魄不忍离去,这里,已经成了死地。同样成为死地的还有另外两个村庄,其中一个村庄一百多人,竟然只剩下七个人了。

玉真来接天行回去,看着天行消瘦憔悴的面容,实在心痛。天行木然地看着矿山和送行的人说:“他们怎么办?矿山怎么办?”

玉真说:“矿山先停一阵子再说。至于这些幸存者,你有什么想法,我都支持!”

天行说:“这里暂时不能呆了。能不能跟米家堡商量一下,辟出些未开垦的土地给他们,我们出钱帮他们安置下来?我也有些积蓄,全都给他们吧。”

玉真说:“好,我让老路去办,一定把他们安置好!看看你瘦成什么样了,我们回去吧。”

车开出不久,天行说:“姐,这次瘟疫来得奇怪。连张神医也觉得蹊跷。还有,什么人阻挠我们买药?一定有人在暗中关注我们,否则,怎么这么巧,他们买断的正是我开出的药单?”

玉真说:“我查过了,有人到药店打听过我买药的药方,说是为了给患瘟病的亲戚抓药,之后就发生了买断这些药的事。可惜没有找到那个人。我怀疑,是不是和宫本完胜有关联?他送给我礼物之后就发生了瘟疫的事,也许就是有意要炫耀和警告!”

天行说:“用这种手段,也太卑鄙了!不过,这个人竟然能制造瘟疫,他有这个能耐吗?”

玉真说:“不好说,我们查了,他现在是关东军的军官,但是部队番号查不出来,只是见过他穿着军装出入日本领事馆。如果借助军方或者政府的力量,不是没有可能!只是,一想起来就觉得可怕,如果是日本军方或者政府在研究制造瘟疫的事情,日本人到底要干什么?他们连老帅都敢炸,这么多年不断侵蚀东北的方方面面,我越想越觉得可怕。如果中日真的打起来,这些小日本用这种卑鄙的手段屠村、屠城,不费一枪一弹,就能占了我们的家园,我们该怎么办?”

天行说:“姐,也别那么悲观。我们几十万大军驻守在这儿,无论是老帅还是少帅,还能坐视日本人占了自己的老家?东北军也有飞机、大炮、军舰什么的,不比日本人差。胜负也难说。关东军不是也就几万人吗?咱还有那么多东北人,能让几万日本人就轻易占了东北?”

玉真说:“但愿吧!咱们平头百姓,说了也不算。我爹说,张大帅到底是道上混出来的,还有点血性,这位少帅从小养尊处优的,难说啊!我们还是好好查查这次瘟疫的事,你先养好身体,别操那么多心了!”

天行看着车窗外向后不断消失的树木、村落,闭上眼睛,心里默念:噩梦总算结束了!

然而,天行不知道的是,噩梦才刚刚开始,而且不仅是针对他个人,也是一个国家和一个民族的噩梦。

而此时,在日军的一个秘密基地里,穿着白大褂的宫本完胜手里拿着一份报纸,正在看一个标题为“恐怖瘟疫终于退却,受难村庄十室九空”的文章,旁边站着一个军官,说:“可惜那个潘玉真的义弟李天行没有死,否则此次试验堪称完美!”

宫本完胜把手上的报纸啪地扔到桌上,冷哼一声说:“留着他有用处,他是最理想的小白鼠。看着这样一个强壮的身体,是如何血肉模糊地慢慢死去,岂不是一件快乐而且有意义的事情?”

两个人相视而笑,好像看着一个猎物正在走向布好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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