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店老板从后面走出来,拎了一瓶开水交到了周予的手上,看见谢英雄走进来便对他说:“你回来啦,正好我烧了开水,你也拿一瓶上去吧。”
谢英雄没经思考就机械性的点了点头。周予则冲着谢英雄点了点头,笑着示意了一下,便拿着开水瓶上楼去了。谢英雄跟了他这么多天,尾随着他走了这么多的路,他竟然一点也没有察觉,看他的样子除了吃喝之外其他的事情一律都不放在心上。要跟别人说起他是个混社会专门替人讨钱收债的,怕是没有一个人会相信吧,毕竟连一丝起码的警觉都没有。也好在他警惕性不强,才能让谢英雄跟了他三天都没有被发现。
下午三点,日头稍斜的时候,谢英雄睡好午觉就爬了起来,他向旅店老板借了担子到车站前去搬行李了。或许是今天的天气太过闷热的缘故,车站前的人比昨天少了很多。前来坐车的人少但是来挑行李挑货的人也少了许多,一眼望去,偌大的车站前面除去他自己也只有两个人在招揽生意,而且都不是年轻人。这样一来,不用多费心招揽客人也自然有人找上门来。
他一直搬到车站关了门,把今天赚的钱一数,竟然比昨日赚的还要多一些。晚上他又到阿良饭店里去吃了饭。不过这次没有遇上周予。
昨天那个赶路的男人今天一大早就赶车子离开了,今夜房间里只剩下谢英雄他一个人住,他闭着躺在床上,无事可做,也没有个人可以聊天的。他平时熬夜惯了,就算是现在身体很累,手脚俱酸,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觉,干脆爬起来到阳台上去透风。
每到晚上,天气凉下来,冷风吹得人有丝丝凉意的时候,才有到了秋天的实感。
夜深了,四周吵杂的声音渐渐的轻下来,大家都睡下了。谢英雄能清晰的听见对面那幢居民楼里传来的广播声音,收音机里“咿咿呀呀”的放着京剧。他不知道现在唱的是什么曲子,也不知道曲子里唱了些什么,但听着听着觉得好听,觉得心情舒畅了不少,手指也随着曲调节奏在阳台边上一下的击打着。
这首曲子隔壁老杨的老母亲好像也唱过。老杨的母亲八十多岁了腿脚不利落,出不了门平时只能在屋子里呆着,也没有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听京剧唱京剧,白天醒来之后,晚上睡觉之前都是要唱上几首的,久而久之就成了他们的闹钟,成了他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若是有天没有听见,谢英雄这边也要担心的。
老杨呢,也是个可怜之人,老婆很早之前就生癌死了,留下他带着一个儿子和一个上了年纪的老母亲。不过他的儿子倒是很争气,考上了大学,大学读出来之后找了份体面的工作,在城里安了家,每月都会拿钱过来。有这么一个孝顺的儿子养着,老杨衣食无忧每天吃吃睡睡,生活好不安逸。
他有事没事的时候就到旅店里来找谢英雄聊天。他总是说:我们这个村子不太平,每年都要死人,不管是老死还是病死肯定要死几个人,风水不好。谢英雄就叫他搬去城里跟儿子一起住,他又不愿意了,借口说不想给孩子添麻烦,其实是不舍得离开,也不敢离开,人到了一定的年纪之后就害怕面对新的事物,不愿意生活有所变动了。
谢英雄估计着自己寄出的信差不多快要寄到了,不知道谢晋康看到自己的那封信会有什么反应,毕竟自己是第一次同儿子讲这么掏心的话,自己想来都觉得不好意思。信已经寄出,就像泼出去的水难以收回,不过谢英雄倒也不后悔,能有这样的机会把话说出来倒也是好事,自古以来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在绝境之中仔细寻觅也倒也能寻到一两件令人欣慰的事情来。
那边的京剧声音已经停了,身上也觉得有些冷了,谢英雄回到床上去躺着。数数日子,离开家乡来到这里已经是第三天了,不知道家里是否还好。距离自己几百公里之外的旅店里,母子两人应该已经入睡了。没有自己守着店面,不知道沈琦一个人睡在大床上会不会有些害怕,或许现在的她已经不知道害怕是一种什么感觉了,这样倒也活得轻松些。那张大床上很长时间睡着的都是三个人,谢静琪出生之前,谢晋康睡在他和妻子中间,谢静琪出生之后,谢晋康也大了开始自己一个人睡,换成了谢静琪睡在他和妻子中间,一直睡到六七岁才搬到自己房间里去。有孩子睡在旁边的时候,他总是睡的小心翼翼,生怕压到孩子。不过睡之前再小心,一旦睡熟之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孩子半夜哭喊起来,他总以为是自己把孩子压痛了。妻子告诉他,其实是他打呼太响了,把孩子吓到了。
后来谢英雄干脆就守店守到孩子和沈琦都睡着了,才进去睡觉,就这样养成了晚睡的习惯。那段时间真的是有很多的欢乐的事情。谢英雄很是怀念,怀念妻子,怀念女儿,怀念儿子,怀念邻居,怀念家乡的一切,他想了很多,从隔壁邻居到自己的妻子儿女,从自己的妻子儿女再到乡下的一草一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老泪纵横,眼泪沿着脸颊流到枕头上。今夜谢英雄是枕着泪水的枕头睡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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