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的声音已经近在耳畔。但恍惚间,那忧怨的女声又好像是穿山越岭而来,飘飘荡荡,冷漠苍凉。而且,妙还妙在这唱腔,不同于现在的流行歌或者古风歌的唱法,她唱的是真正有戏曲味道的唱腔,咿呀念唱,短尾长音。
我本想坐起来检查一下房间里有什么人,却忽然发现,脑袋昏沉,手脚疲软,四肢乏力,就连脖子也无法扭动。
胸腔好似憋着一口气,又急又闷,又是好一会,身上渐渐寒冷,如被寒霜遍布全身。
女声忽然尖利一叫,如四面八方传来,又急又尖,刺破耳膜,活生生好似叫人穿越了时空,又回到了那个烽火连天,金戈铁马的年代里,声音里带着的都是彻骨寒意。
发出尖叫声音的人好像躲在暗处,或是站在高处的。
她痛苦,却不歇斯底里,好像在冷冷的俯瞰着人世间的枯荣折损,只当作是一出戏。
我的额头与背心一惊是汗津津的一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浑身上下的冰冷与天寒衣少时身体的寒冷不同,身体的寒冷是由外而内的侵蚀,而心里的寒冷会使人身体如坠十八层地狱,有种看着自己变成一具尸体,而且无路可逃的感觉。
我躺在暖洋洋的被子里,浑身冰凉,四肢麻木。
她又唱道:“曀曀其阴,虺虺其雷,寤言不寐,愿言则怀……”彼时声音变得难听起来,如绢帛撕裂,又粗又哑,声音里兹兹啦啦,像是没有打磨过的木材边角,好像一不小心就能兹得人血肉模糊,无数木刺也会刺进人的肉里。
那声音拂面,如在身前。
我拼命想挣扎躲避,几乎崩溃,但仍然是手足疲软,使不上劲。
一片暗红布片忽然出现,落在眼前飘荡,然后一只白手由布片后面出来,那手迎面来,动作间,还有几分咔嘣作响的骨头活动声音。
我拼死一翻,身体一动,只听砰嗵一声。
周遭一片明亮,我坐在小楼椅子上,面前的笔砚被我扫落在地,一片狼藉,一个破衣烂衫的红衣人跪坐在前方两米外的地上。
长长的暗红色布料铺陈一地,破破烂烂,条缕垂坠,长长的发凌乱不堪地自面目垂落地上。全身上下唯独几根手指露在外头可见,看得出来是个女子的手,手指细白,指甲又尖又长,上面是鲜亮的红色蔻丹。
只是这指骨过分明显,好似只包着一层皮般。
我手足僵木,周身寒凉,一动也不动地望向她。
“我不是鬼,是一只妖,我夫君是个人。大婚的那日,他以百十刀剑将我砍杀毙命,你看,我胸口这一处伤,刀口两寸多深,这便是我夫君亲手砍的。”
案前不远处跪坐着的女子发出声音,那声音初时呼呼霍霍,如在漏气般,听起来也不是很清。
我没有说话,她继续说道:“世人常说人妖相恋悲凉,莫过于他们今生相遇、而后便注定这世上终有一人要怀抱着孤独,不老不死、不敢遗忘,在恒久的岁月里思念着,等着一个人。
这很悲凉,可是我不在乎。
我出生时,正好窗外院墙边,有一树白海棠开得锦绣风光,一时衬得百花失色,众生黯淡,父亲大喜,为我起名锦绣,盼我能此生锦绣。
妖本来无姓,只因那海棠花白,所以长辈又叫我白锦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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